人民日报18年前的“新春走基层”好文

　　女儿新玲则回忆着她第一次来北京时坐长途汽车的经历★★：★★“一路上摇摇晃晃★★★，头晕晕乎乎的★。★★”

　　★★★“是啊。你小时候在家上学★，我送你去学校，那泥巴路多难走啊。”刘丽接过话茬儿。

　　“这活轻，不累。★”老刘边干活边解释说，“如果因为过年，歇了摊，可不就怠慢了顾客★，来年还怎么干呀？”

　　★★“听说你们要来，我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说罢，她抱起新龙，★★“龙龙自打出生还没来过姥姥家呢★★。来看看姥姥家什么样★★★？有你在北京住的好吗？”

　　“明年，多挣些钱，把新房门窗都装上。新玲快上６年级了，村里学杂费都免了，还是让她转回来上学吧。★★”

　　民工出去时很穷，生活很艰苦，又要适应外界环境，日子之艰辛可想而知★★★。等他们慢慢适应了城里的生活★★★，迟早又要离开，因为他们中的多数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城里人。可回乡后又会失去生活来源。张银提出的问题是千千万万农民工所共同面临的，是时代的难题，这难题如何破解★★，我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心情有些沉重★。

　　春节快到了，记者请假回农村老家过年★★★。报社老总得知后，建议我找一个农民工，跟随他一起回家过年，看看一路上这位民工是怎么走的★★，路上碰到些什么情况★，家里的生活究竟怎么样★★★？从头到尾，如实写来，向读者描述一个农民工的真实故事★。

　　按照习俗，过年要把屋子打扫干净。然后挂年画、贴春联★★★。一进门，张银就忙上了★。

　　作者简介★：王明峰★★，2005年毕业于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新闻学硕士★★★；同年进入人民日报社★★★，先后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日报社总编室★★★、人民日报社四川分社工作，现任四川分社采编中心主任★★。

　　车子在通往固始的３１２国道上飞驰。路两旁，一排排整齐的楼房替代了以前的土坯房和砖瓦房。孩子们美滋滋的★，老是急切地问着何时到家★★。

　　“可不，要不然，以前一遇到雨雪天气，土路泥泞不堪，想出门都难。★★★”张银的母亲说★，★“孩子上学★★，大人出门做生意可遭罪了★。”

　　★“明年，多挣些钱★★，把新房的门窗都装上。新玲快要上６年级了★★，村里学杂费都免了★，还是让她转回来上学吧。”

　　“太好了★★★！”我一听★★★，很兴奋，马上打电话寻找回家过年的农民工。不巧，认识的几个民工老乡都不打算回家，但他们向我推荐了离家不远的河南固始县城郊乡六里庙村的张银，还给了我张银的手机号。我拨通了张银的电话，张银说：★★“好呀★，我们一起走吧！我坐的是４日晚８时０５分北京西发往赣州的１６２５次列车。我的票买好了★★，我们火车站见吧★★。”放下电话，我赶紧去火车站买票，由于时间太紧，４日的坐票早被卖完，幸运的是买到一张站票。管他呢，能上车就好！

　　★★★“电视新闻经常报道说咱们国家正在搞‘村村通’工程★★★，没想到还真变成了现实★★★。”

　　★“比往年好买多了。”张银喜不自禁地说★，“我早就在报纸上看到铁道部门为方便农民工购票，采取了很多便利措施，但还是不敢相信。结果，我们全家一起出动★★，打算分别站在不同的窗口排队。谁知到西站一看★★★，果然像报上说的★，有一排窗口专门是为农民工开设的。不大一会儿我们就买到了票。”

　　公园里有橡皮艇、碰碰车等好玩的，有麻辣烫★★★、臭豆腐等好吃的，还有卖字画儿的……

　　得知有记者来采访，下午，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来到了张银岳父家。老乡们都懂得“告状找记者★★”★。有人反映说他们那个村没有召开村民大会★★★，也没经过老百姓签字，１００多亩地不明不白地就被村里卖掉了。也有的说农业普查时有个村子造假，没那么多收入，却编一个数字就报上去了★★。还有的说★，农村合作医疗没经过老百姓同意就承包给村医了……我把村民们的意见统统记在本子上。

　　由于下了几天雨，刚刚转晴★★，马路还有点湿★★，但是空气却非常清新★★★。一大早他们去了离家不远的秀水公园。门票很便宜，大人一元，小孩五角★★★。

　　“怎么要这么少的钱呀，比故宫门票便宜多了★★。★★”新龙那童稚的普通话把售票员都逗乐了。

　　“我坐的是４日晚北京西发往赣州的１６２５次列车，我的票买好了★★，我们火车站见吧。★★★”

　　★★“现在下火车的大都是在外打工的。他们挣钱比我们容易★★，一两百块钱也不算什么。”司机说。

　　★★★“在家有在家的烦恼，出外也有出外的烦恼★★★。”张银说，“我们不能老在外打工啊★★★，总有一天要回来的。可回来能做什么呢？田也没有了★，地也没有了。回来靠什么生活啊？”

　　知道女婿女儿和外孙们要来，张银的岳母早早地收拾停当★★★，去市场买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还特意给外孙们买了零食和烟花★★★。

　　厨房里，张银的妻子和母亲正在准备年夜饭★★。厨房一角，挂了很多腌制的鸡鸭鱼肉★。“咱们家乡春节喜欢腌制肉类待客。听说他们要回来过年，我特意多腌了一些。”张银的母亲边剁羊肉边说，“张银喜欢吃羊肉★★★，他爸腌了条整羊。★”

　　超市外卖春联年画的商店里挂满了红红的春联，喜庆的年画。这里春联品种很全★★★，手写的★★、印刷的，不同字体，不同尺寸，还可以订制……

　　“别急，我看看哪个是上联。贴春联是有学问的。★”张新玲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上联，尾字是仄声的，那个尾字是平声应该是下联。”

　　由于是始发车，旅客可以提前半个多小时上车。接近８时★★★，车厢里已挤得水泄不通，通道里也站满了人★★，行李架被挤得满满的。没有座位的人把铺盖卷当凳子就地坐下，很多人干脆就相互倚着站着，有些小孩甚至钻到座位底下，准备这样过夜了★★。不一会儿，连厕所门口和车厢连接处都挤满了人，想挪一下都难。归心似箭的民工们着实给铁路部门出了个大难题。列车上的售货员也真是辛苦，平时她们推着小推车卖水果饮料矿泉水，现在不得不改成用手拎了，吃力地在人缝中挤来挤去。

　　张银见了我★★★，非常热情★★★，刚坐下我们就聊了起来★★。今年３５岁的他，已经在外打拼多年，换过很多工种★★★。由于头脑灵活★★★，他从建筑小工做起，收过废品★，开过车。在八一电影制片厂开车是让张银最为得意的一段经历★。他帮剧组拉道具★，跟随他们去过很多旅游胜地。如今★★，张银在北京市郊一家废品收购站干活，妻子刘丽也在收购站里给老板家洗衣做饭。

　　“都长这么高了★★。”新龙的姥姥从亲家娘怀中接过外孙★，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我有几年没见我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今年国家规定火车票价春运期间不上浮，硬座车票当然就抢手了。★★”张银解释★★。

　　一家人端起碗来，吃得那样开心，那样乐呵★，不时传来发自内心的欢声笑语。张银走出门来，开始点炮。

　　别看现在张银日子好过了，过去也吃了不少苦头。来北京头几年★★，每到年关回家时，张银总买不到坐票★★，只好坐在过道★★。夜里实在困得不行，几个人就轮流钻到别人的座位底下睡。车厢里充满汗臭味，厕所的气味，老远都能闻到。

　　★“是呀，肯定比过去多了。★★★”张银说★★，“放在过去，我也肯定买硬坐票。现在经济条件好些了，我们也就想开了。你想★★，几年才回这么一次，而且要坐１２个多小时的夜车★，合计合计，卧铺票贵就贵吧★★。平时省点吃俭点用就补回来了。”

　　张银一家在１４号车厢。这是硬卧车厢★★★，比起硬座车厢★★，这里“宽松★★”多了，但走道也挤满了人★。

　　“姥爷，冷不冷啊★★？★★★”张新玲看着正忙着给人修车★★★、头发花白的姥爷，心疼地问★★。

　　★“是呀，每个人都有不如意的地方。不过换个角度看，自己与自己纵向比，日子还是一天天在好起来。”我安慰着张银。他笑道，“当然，这道理谁都晓得★★★。不说了★★，睡吧。”

　　这是２００７年“春运”开始的第二天，西站广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急欲登车回家的旅客在每个进站口排成了长长的“人龙”。在第六候车室★★，返乡民工排成两行★★★，队列有四五十米长。其中有不少人是直接从工地奔向车站的★★★。他们面色困倦，有的还蓬头垢面，却掩饰不住回家与亲人团聚的兴奋。几乎每个民工都携带着一大堆行李，有的用塑料编织袋装着★★，有的拴在担子两头★★。几个白色的油漆桶★，在纷杂的行李堆中格外醒目，桶里塞满了随身而行的锅碗瓢盆……

　　“你那是有钱买卧铺嘛★★★！硬座票还是很难买的。”张银妻子一旁补充★，“刚才排队上车时★★，我们前面那群江西上饶的民工，在火车站就睡了几个晚上才买到硬座票的。”

　　★★★“在北京时，电视新闻经常报道说咱们国家正在搞★‘村村通★’工程，没想到还真变成了现实。”张银也不胜感慨。

　　时任人民日报编委★★★、人民日报海外版总编辑詹国枢与《微观中国》专栏编辑推敲版面 许涿 摄

　　“我看还是多买些水果糖。★★”刘丽征求着丈夫的意见。张银点着头，说道：“好的★，再来些‘徐福记’、★‘大白兔’和喔喔奶糖，这些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我正在收拾屋子，听到好像儿子在外面说话，就赶紧跑出来。还真是！”看着儿孙们★，爱怜的泪花在她眼里打着转儿。

　　“那时舍不得买矿泉水喝。饿了连方便面也舍不得吃，渴着饿着★★★，一路熬到家。★★★”刘丽说。

　　“我以前也在家开过机动三轮车。一天挣１０块钱就算多的了。★★”张银深有体会地说，★★★“外出打工，只要勤快，就算在工地干活，也比在家挣得多。”

　　“比我们在北京住的‘鸽笼子★★★’大多了。这下★★，我长大结婚也有房子了。”新龙的一番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以前★★★，新玲很怕见生人，别说像这样在人多场合玩耍了。”张银说★★★，“从北京回来★★，孩子们锻炼得不怯场了。★★★”

　　“这两个孩子只能算借读生，钱交得多不说★，以后上中学还会有麻烦。”望着孩子★，刘丽忍不住说起他们上学的事，“转回老家吧★★，我们在这里打工又放心不下。”

　　水池里★，一条黑鱼和十几条鲫鱼慵懒地游动着。“这是我前几天在旧宅前的水塘里摸的。”张银说★★。

　　“不能老在外打工啊★★，总有一天要回来的。可回来能做什么呢★★？田没有了，地也没有了★★。”

　　知道张银一家今天回来，张银的爷爷早等在门口★，看到孩子从车上下来，老人脸上笑开了花★★。

　　在新修的陈元光广场，有很多小朋友在玩耍。有转呼啦圈的★，有玩轮滑的，有玩滑板的★，有跳绳的……新龙拉着姐姐也钻进了人群中。

　　在车厢里找到张银时，他们一家正坐在铺位上。面色红润的张银换了件整洁的衬衣，皮鞋也擦得锃亮★★。妻子刘丽和一双儿女坐在身边，一家人乐呵呵的，从他们身上，几乎找不到农民的影子，穿着打扮★★，跟生活在大城市的人无异。

　　聊着聊着就到了城里。笔直的马路★★，宽阔的街道，林立的高楼……张银环顾四周，找寻着以前的记忆★★★。

　　超市中，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孩子们欣喜不已★★★。“北京超市里有的★★★，我们家乡的超市也有啊！★★★”

　　两个小孩东张西望，只顾寻找街边好玩好看的新奇玩意儿。接近年底，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前摆满了各色商品，音乐、叫卖声不停地从商店的音响里传出，煞是热闹。

　　张银不慌不忙地想了想，对我说：“长途汽车太挤了。包车可以一直送到家门口，咱就图个方便★★。”他挑了一辆新车，跟司机侃起了价★★★。你来我往，最终以１００元成交★★。

　　张银家离火车站有６０多公里。每年他都要坐一段长途汽车才能到家。但一出火车站★★，就有一群出租车司机围了过来。

　　“现在，县里差不多每个村民组都有这样的住宅规划区了。”张银的岳母说，“以后★，咱们就能像城里人那样，住楼房，用自来水，看有线日全家人逛街

　　最快乐的是张银的一对儿女。儿子新龙兴奋地爬上爬下：“卧铺可以躺着，跟在床上一样哩。”

　　在具体安排方面★★，通知强调★★★，2025年1月14日至2月12日★★★，中央和各省区市主要新闻单位在重要版面时段及所属新媒体平台首页首屏，统一开设“新春走基层”专栏，重点做好“见证新动能” ★“山乡新画卷”“致敬奋斗者”等系列报道，推出有生命、能共情的精品力作★，让新闻报道生动活泼、平实丰富，真正拉近和群众的距离，实现有效传播。

　　一会儿，两个孩子发现了在超市还有个售书区，很多人都在那里看书。新玲立刻走过去看★★。弟弟则赖在漫画书柜旁不走，一本《奥特曼》把他吸引住了★。

　　“给我挑充满喜庆和吉祥的。”张银不容分说买了８０多块钱的春联，还有几个★★“福”字和几幅年画。

　　近日，中宣部发出通知，要求各地各新闻单位精心组织开展2025年“新春走基层”活动★，动员广大新闻工作者深入基层一线采访，不断增强“四力”，充分展现祖国各地欣欣向荣★★、人民群众欢度春节的美好景象，积极营造活力涌动、欢乐祥和的节日氛围。

　　★★★“姥姥家房子也很大，比我们在北京住的好多了★★★。”张新龙指着面前的３层楼房★，一板一眼地说。

　　除夕下午，我第六次去张银家。他父亲正在猪圈里喂猪★★，老人是个憨厚农民，不善言谈。

　　早上８时０５分，列车准时抵达潢川火车站。由于昨夜没睡好觉，张银眼泡有点浮肿。一家人肩扛手提，搬运着行李。走出车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还是家乡的空气清新！”

　　“我觉得，老家比北京还要好玩。”张新龙说，“在老家，我不仅可以跟小伙伴玩，还可以四处走走★★。在北京就只能呆在出租房内，憋闷得很★★★。★”听弟弟说完，张新玲也连忙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一家４口就是坐长途汽车也要１００多呢★★。”他冲着我笑了笑★★★，向站在远处的老婆孩子招着手。

　　这不由让我想起了18年前人民日报海外版推出的《微观中国》专栏开篇之作《跟随农民工回家过年》★★★，这不就是早期的新春走基层吗？现附上原文★，以飨读者，同时也供广大新闻工作者学习借鉴。

　　这天上午，张银要带着妻儿们去看望岳父岳母★★。“爸爸给姥姥买了营养品，给姥爷买了烟和酒。”新龙指着礼品袋笑嘻嘻地告诉我。

　　四周渐渐响起了鞭炮声。新龙急不可耐催着爸爸点炮。张银一边拿鞭炮一边笑道：★★“在北京可不敢放这么大的炮，在家就不用担心这个了★★。”说着★，他招呼家人就座，开始吃年夜饭★★★。

　　张银的岳父刘建荣在马路边上摆了个小摊修自行车。临近年关，修车的人也多★★，所以没顾上在家迎接姑爷。

　　这里，几乎每个村都通了柏油路，有的甚至还修了水泥路。老百姓不满的是，在个别干部眼里，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就是盖高楼★。城郊乡岳桥村有一位村民反映★★，上级不仅规定统一建３层楼房，而且顶层还必须建仿古式的。这无疑增加了村民负担★★。

　　２月４日，２００７年春运第二天。这一天★★，也是河南省固始县城郊乡六里庙村村民张银一家从北京回家过年的日子。受编辑部派遣，本报记者联系上这位在京城打工的农民工，打算跟他一起回家，实地体验一下农民工回家过年的全过程★。

　　乡亲们的诉苦让张银感慨万千。他说：★★“家乡跟以前比，变化是大了，但是好些事情办得没有规矩★★★。”

　　该贴春联了，张新玲姐弟俩忙着帮忙★★。姐姐拿春联★★，弟弟端浆糊。由外而内，先贴院门★。

　　这是一幢３层小楼★★，是张银夫妇打工的钱盖起来的，两人倾其所有，但眼下还没置齐门窗★★。

　　★“县城的变化真是大★。新修了很多条马路，街道也扩宽了。”张银感慨地说，“整体面貌跟５年前发生了很大变化，人虽然多了，但街道比以前干净了★★★。★”

　　周围铺位上此时已响起了鼾声★★★。张银两口子默默地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不再言语。

　　在二楼糖果区，张新龙一眼看到“大白兔”糖★★。他嚷嚷道：★★“妈妈★★★，快来呀，这边有好多‘大白兔’。”

　　“听说你们一家今年回来过年，我和你爸都高兴坏了。”５年没见到孙子孙女的张银妈妈说。